上星期五我和我娘以及老姐帶著阿龍回嘉義探望臥病在榻已久的外婆,這距我們上次去看她已經有九個月的時間了。

外婆九個月前雖然狀況不好,但尚可坐在輪椅上;這次回去,外婆已經骨瘦如柴,身上插著尿管與鼻管,意識也常於處不清楚的狀態,讓我們鼻酸不已。

外婆雖有九十歲高齡,然而這對她而言卻非福氣,除了晚年身體狀況不好與照顧不當之外,還夾雜著家族間的一些是是非非,心靈也受了不少的折磨。

其實多年前,外婆便跟我娘說很不想活了。然而拖了這些年,卻只有受更多折磨的份,這讓平日修養極好的外婆,也忍不住向蒼天抱怨為何想死卻死不了。

我娘一直不能理解做了一輩子好人的外婆,為何晚年要受這種折磨。
娘回家探望外婆時,兩人常常以淚洗面,含淚教待身後事。
家族間的一些是是非非,我不了解,也無從評論起,然而撫摸著病榻上外婆的額頭,內心忍不住覺得:也許記不起來對她而言是另一種解脫。

外婆是嘉義市人,擁有高中學歷,在當時的台灣社會,女人能讀到高中是不簡單的事,即使她的女兒──我娘,也都只有小學學歷。
但是在父母作媒的年代,命運卻讓外婆嫁到朴子的「大」農戶(大小是相對的,說大也不是挺大),從此嫁雞隨雞,捲起袖子下田工作,一生辛苦,自毋須多言。

外婆一共生了十個小孩,其中一個自幼么折。
由於了解農家的辛苦,外婆不願意她的女兒們嫁給農家,因此我娘和兩個阿姨都沒嫁給農家,甚至連我的舅舅們也大多都北上從商,僅二舅留在老家守著田地。

我們從小就住在台北,回外婆家的次數很少,因此,血緣上是親密的,隨著年紀的增加,因此理智上認定情感上也是親密的。但實際上,祖孫之間卻少了經常接觸的親密,也因為我們家四個小孩一口「不輪轉」的台語,讓溝通上產生了限制,因此,在外公心目中,我們家小孩可說是不折不扣的「背祖」。
即使如此,外婆卻十分珍視我們,我和老姐考上研究所時,外婆分別打了一條金鍊子給我們,娘一直叮嚀,外婆的心意,一輩子也別丟了。

對於外婆的身子,內心是矛盾的,她的病要好起來是不太可能的事了,反而隨時都可能撒手離世。
對於我們,難過,是一定會的;但是內心卻又覺得走了也好,這生的苦已經夠了,別再受苦了。因此,對於沒有孝敬過外婆的我而言,祈求佛菩薩讓外婆人生最後的路不再有苦痛,竟是我惟一可以做的事。

不敢說人生如果重來,但是我更能體認,愛要及時表達。

──獻給我的外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kulospo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